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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山老師,今天辛苦你了。」


聽到這句話的村山彩希稍微愣了愣以後才對面前的柏木主任點了頭致意,對於老師這個稱呼她果然還是不太習慣。


慢慢地將自己的東西收進那個看起來已經揹了很久的後背包以後,村山轉過了頭面對了舞蹈教室,和鏡子裡的自己四目相對,鏡子裡的她看起來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卻似笑非笑的。


最後,她朝了舞蹈教室鞠了個躬,這是她從小學舞養成的習慣,舞蹈老師說過要對自己每天揮灑汗水練習的教室保持敬意,所以她也養成了各種習慣,像是沒有穿著不傷害地板的運動鞋就不會踩進教室裡的木地板,又或者是像這樣對著教室鞠躬。


當她挺直腰桿再次與鏡中自己的眼睛對視時,她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一樣,淡淡的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



今天太陽很大,沒有半朵雲,陽光照得所有的人都無所遁形。從舞蹈教室走出來的村山彩希蹙起了眉頭並用手擋在了自己的額頭前好讓視線不那麼刺眼。


像是在搜索周圍那樣,她原地轉了一圈以後看向了經過好幾次卻從來沒有進去過的便利商店,但腳比她的腦袋還要先行動了,畢竟從小練舞,四肢可能也因此比較發達一點。



玻璃門打開的瞬間,冷氣也跟著衝了出來,像是在歡迎她的到來似的。村山因為太陽照射而有點泛紅的皮膚,又因為接觸冷氣而起了雞皮疙瘩,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以後就直接朝著冰櫃走去。


她掃了一眼冰櫃裡的冰,想著哪個口味吃起來比較消暑,最後將眼神停留在那綠色包裝的薄荷巧克力上,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將眼神撇開。



誰會想吃牙膏巧克力啊?她這樣在心裡想著,然後拿了隔壁那包柳橙口味的果實冰球。



像是迫不及待的樣子,村山還沒走出便利商店就已經打開包裝,塞了一顆冰到嘴巴裡,牙齒對於突如其來的刺激讓村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接著在適應以後又迅速地塞了一顆進嘴裡含著。


她站在騎樓之下,那個陽光剛好照不到的地方,沉默地吃著冰又同時望著她剛剛走過來的那個方向,舞蹈教室偌大的招牌就這樣佔滿了她的眼光。


成為小朋友的舞蹈老師是從上上個月開始的,當時大島優子是這麼說的


「彩希妳就去試試看吧,說不定妳會覺得滿有趣的也說不定。」


然後村山彩希就這樣呆呆地接過了大島手上的名片,聯絡了那個叫柏木由紀的人,電話中沒有說幾句,柏木由紀就告訴了村山有空就可以過來舞蹈教室看一看了。



對於那麼順利的過程讓村山覺得有些侷促,她沒想過這一切會那麼的順利,反而開始覺得有些擔心,擔心柏木由紀是不是因為看在大島優子的份上才會錄用自己這種不合格的舞者。


所以她硬是在家又掙扎了一陣子才決定去見柏木由紀,而且還是大島優子真的看不下去,強硬地把村山帶過去的。



當時還來不及看清楚舞蹈教室的門口長什麼模樣,甚至是連整理自己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大島優子推進了舞蹈教室。


「啊啦,妳們來啦。」柏木看向了差點就要在門口摔跤的村山還有害村山差點摔跤的始作俑者大島優子這麼說著。


「沒辦法,彩希就在家裡磨蹭了好久,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把她帶過來的。」大島優子偏了偏頭看著在她斜前方低著頭看起來有點害羞不知所措的村山彩希回覆著對方。



雖然低著頭,但還是一直偷偷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柏木由紀的村山覺得面前這個人有著一種大小姐的氣質,但穿著風格又微妙的有點奇怪,該說是混搭風嗎?還是只是把各種流行元素隨意穿搭在身上呢?



「妳是村山對嗎?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怎麼發音嗎?」柏木看著村山就算低著頭卻還是偷偷地打量自己的模樣覺得非常有趣,便自己主動湊了過去,就像是舞蹈教室來了新的小朋友時,自己去跟對方拉近距離那樣。


雖然村山彩希並不是那種冷漠的人,但她非常認生,至少在第一次見面的人面前,大概是說不出什麼話的,她眼睛盯著突然靠了過來的柏木由紀,心裡覺得有些震動不過還是乖巧的回答了柏木的問題。



「ゆいり,むらやま...ゆいり。」村山的聲音小小的,又斷斷續續的,讓天生就有些軟糯的聲音聽起來更無辜可憐了一些。


雖然早就從大島優子那裡了解了一些關於村山的事情,但柏木由紀還是像第一次聽說那樣對待初見的村山彩希。


「雖然有點大材小用,但能夠麻煩妳來當我們舞蹈教室裡啟蒙小孩子律動的舞蹈老師嗎?」


柏木由紀說到了大材小用四個字的時候,語氣就和當時與村山通話時那樣,帶著一點過大的反應,就像是怕雙方尷尬所以做出來的效果,雖然稍嫌有些誇張,但並不會覺得討厭,反而有點像在炒熱氣氛那樣。



但村山彩希沒想到柏木會說出大材小用這樣子的話,所以連忙的解釋了自己並不是什麼優秀的舞者,又說了如果自己的教學能夠提起小朋友對舞蹈的興趣的話,那她是很樂意接下這個工作的。


最後柏木又開出了非常漂亮的數字作為了村山日後的薪水,讓心裡面有個財迷魂的村山答應接下這個工作的頭又點得更大力了一些。



就這樣村山在這個舞蹈教室裡已經兩個多月,平時沒有什麼工作的時候,她就會在舞蹈教室裡,跳一些自己編的,適合小孩子的舞蹈,雖說是適合小孩子,但如果跳得好的話,還是看起來非常地帥氣的那種。


又或者,拿著抹布擦一擦鏡子或是地板,因為保持教室的整潔,就是對教室的尊重,她自己的老師當初就是這麼教導她的。



村山彩希把塑膠袋裡最後一顆冰球含進嘴裡以後,順手地也將垃圾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她用舌頭撥弄著嘴裡那顆開始慢慢融化的冰球,眼睛雖然還是盯著對面那舞蹈教室的門口,但眼神卻慢慢的失去了焦距。



「妳不要想那麼多,妳是我最優秀也最努力的後輩,現在也是。」


她好像聽到那天得到工作以後,大島優子在舞蹈教室門口輕拍著自己肩膀,對自己說的話。



…...我是最優秀的後輩嗎?


村山把嘴裡僅剩的冰球咬碎以後,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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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前十字韌帶斷裂了,建議以後是不要從事劇烈的運動會比較好哦,跑步、跳舞,都不要。」面前的醫師像是早已習慣了那樣,輕描淡寫的說著,只是說到了跳舞這兩個字,醫師還是看了自己一眼。



村山彩希猛地從床上坐起,總在午夜夢迴的時候,會想起或是夢見醫師,而醫師所說的話也會像是隻迷途的飛鳥那般在她的腦海裡繞來繞去,讓她無法平復下來。


她輕喘著氣,從床頭的面紙盒抽了張面紙將額頭滲出的汗都擦乾以後,再次將自己埋進被窩裡。


已經數不清從當時受傷以後是第幾次夢到這個夢了,大概是從受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要擺脫不了這個陰影了吧。



不過村山彩希向來不是那種輕易服輸的人,從手術完被醫師建議了不要劇烈運動以後,她就開始了積極的物理治療,甚至是到了物理治療師建議她不用那麼勤奮不然可能會造成反效果才讓她停下來喘息,每當她被這麼說的時候總是一臉不甘心的停下訓練,眼神裡總是散發著那種不負的眼光。



也因為她的努力,終於讓醫師改口了。



「可以跳舞了,不要太劇烈就好。」



這大概是村山從受傷以來聽得最清楚的一句話了,還記得那一天晚上她就拉著大島優子還有同期的篠崎彩奈與茂木忍,到了自己平時訓練的舞蹈教室附近那間居酒屋喝了一輪又一輪,因為可以跳舞了,因為可以回到她最愛的舞蹈教室了。


雖然篠崎和茂木覺得有些擔心,但自從村山受傷以後似乎就沒看過她這樣笑了,也就隨了她的意一起乾了一杯又一杯,就像是當初村山得到了全國舞蹈冠軍那時的慶功一樣。



直到她們仨面前的大島優子似乎已經開始準備對她們上下其手的時候,她們便果斷的結束了今天的聚會,一起送大島優子回家。


雖然大島優子已經醉了七分需要他們三人攙扶,但她嘴裡還是不停嚷嚷著村山彩希是他們那一期的舞蹈生裡最優秀的,無論是她的態度或是天分,從他們第一天到舞蹈教室裡報到的那天她就看出來了。


終於到了大島家並將她送進門裡,在準備關上門的那刻大島卻又拽住了門,看著面前就算練了整天舞也不會像這樣滿頭大汗看起來就快要氣絕的三個人問了句


「為什麼你們會開始跳舞,會喜歡上跳舞,千萬別忘記了這個原因。」


大島優子看起來像是還有話想說,但她在說話以前的乾嘔讓村山三人嚇得直接將大島推進屋裡並把門帶上,深怕下一秒三個人就會用大島的嘔吐物來淋浴似的。



或許是因為沒有了前輩在場了,她們三個人看起來都放鬆了許多,她們並肩的往回宿舍的方向走著,一邊聊著最近練舞室裡一些有趣的事情一邊看著周圍沒有什麼欣賞價值的夜景。


今天的月亮很圓又很亮,就算在沒有路燈的區域還是能被月光給照亮,相較與日光的明亮與熾熱,月光顯得柔和許多,有點朦朧,有點冷冽的感覺。


與東張西望看著周圍風景的茂木不同,村山邊走邊聽著她們閒聊,還時不時的看向月亮,「好圓。」不知道第幾次抬頭看向月亮,讓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妳的臉嗎?」只不過篠崎和茂木就像是心電感應那樣同時脫口而出了這句話,惹得村山彩希滿臉通紅,差點就要追著她們滿街打,也幸好已經到了三更時分,讓篠崎舉起了食指放在自己唇邊示意著村山這樣會吵到別人,才讓他們兩個免於一劫。


在一陣控制音量的打鬧以後三人終於又並肩走在一起,「所以你們為什麼會開始跳舞又為什麼會喜歡跳舞啊?」篠崎想起了剛才大島優子看起來已經醉到一個不行卻又用著認真語氣對他們所說的話。


聽到篠崎這麼說的另外兩個也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沒過一會兒茂木就爽朗的說著「不覺得這樣很帥氣嗎?」雖然茂木除了認真跳舞以外的時候總是有一些神祕的肢體動作讓大家都覺得她是不是更適合成為搞笑藝人一些。


但篠崎就像是預料到了茂木會如此回答一樣,只是調侃了一下茂木只是想耍帥便轉頭看向了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所以看起來有點呆滯的村山。


「彩希,妳呢?」


聽到篠崎突如其來的發問的村山有點嚇到,就像是出神的人突然被喚醒那樣的小顫抖,村山只是歪了歪頭,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似的


「我小的時候,我們家隔壁的玩伴說我跳舞很好看,希望可以天天看我跳舞。」


村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害羞,畢竟這樣的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就變得有點像是在自誇一樣。


「啊~真棒呢,居然還有青梅竹馬這種東西。」


茂木忍將雙手放在自己後腦杓,一臉羨慕的對著村山說著,又接著問了句「那妳現在還會跳舞給她看嗎?」


「這倒是沒有了呢......。」村山小小聲地回應著茂木,心思卻回想起了小時候。



雖然記憶有點模糊了,但她記得那個人留著比自己的還柔順的長髮,而且皮膚也白皙的毫無血色,長長的睫毛讓她看起來就像個人偶一樣。



雖然常常會對自己一些沒規矩的舉動說出了「不行!」這樣的話,但在自己跳舞的時候卻又總是會乖乖的坐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村山也試著邀請那個人一起跳舞,畢竟那個人的家那麼豪華又寬敞,不拿來跳舞真是太可惜了,只是那個人總是會說自己沒辦法跳舞。一想到那個蒼白的臉孔,村山也不禁認同起了那個人說他沒辦法跳舞的這件事。


「ゆうちゃん,妳跳舞的樣子好好看,可不可以以後每天都跳給我看。」雖然已經記不得聲音了,但這句話還是被她記到了現在。


只不過她們家從某一天就不見了,小的時候還不懂,長大了一點以後才知道那個叫做搬家。


原本每天會讓她想要去的地方只剩下那個空蕩蕩像是城堡的房子還繼續待在原地。



而那個人的名字是什麼,卻也完全想不起來,只記得她單薄瘦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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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前一天喝了不少酒,但身體已經習慣了的生理時鐘還是讓村山像往常一樣在時針指到九的時候睜開了眼睛,只不過飲酒的副作用還是讓她覺得眼睛腫脹得有些睜不開。


她翻了身讓自己面對床面並拱起了背,被棉被包裹住的她此時就像一隻毛毛蟲準備要開始蠕動那般,但她沒有像毛毛蟲一樣開始蠕動只是維持在這個姿勢,像是要讓自己醒腦的樣子。


最後,她動作靈巧的下了床,看起來已經完全清醒,只是臉上因為飲酒而略為浮腫的雙頰出賣了她自己。


她的腳步有點雀躍,好像在給全世界分享她的好心情那樣,因為她所期盼的事情終於能夠在今天再次的實現,她拎著那雙平時練習最常穿的紅色運動鞋,踏著雀躍的步伐朝著舞蹈室前進。



只是,有些事情總是不會朝著自己所預料的方向行進的。



村山彩希在朝著舞蹈室鞠躬以後,暖了身接著跳完了兩首歌以後意識到了這個道理。



她的膝蓋,那個開刀的地方再次隱隱地做痛了起來,她忍不住蹲下身子輕撫著膝蓋上那個還清晰可見的疤痕,醫生的話也再次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可以跳舞了,不要太劇烈就好。」



不要太劇烈嗎?


膝蓋每傳來一次疼痛的感覺,都像是在跟她抗議再這麼做會再次受傷一般。



說什麼不要太劇烈就好,就連她以前訓練難度的一半都還不到就已經不行了,這已經是不能再跳了吧。村山在心裡這麼想著,有點憤恨不平的讓不甘心的感覺再次充滿了自己的心裡。


從那天以後她就不跳舞了,她就像是個外人一樣,每天只是在舞蹈教室裡打雜還有做清潔工作,彷彿舞蹈跟她一切無關的樣子。每當有人問她要不要一起參與練習的時候,村山也只是歪 著頭一副彆扭又欲言又止的的樣子拒絕對方,若是遇到像是篠崎或是茂木這種跟他關係比較好所以態度也比較強硬一點的人,她就會笑著說不要拖累他們練習進度接著藉口著還有其他事要做而快步離開教室。



但卻又會在大家開始練習以後,躲在教室的最角落看著大家練習直到練習結束大家都已經離開了以後才又一個人將地板給擦乾淨,最後感激地朝著舞蹈教室鞠躬以後才離開。


經歷了這樣的生活一陣子以後,大島優子像是按耐不住那般,強硬的塞了一張名片到村山手裡


「彩希妳就去試試看吧,說不定妳會覺得滿有趣的也說不定。」大島優子對著看起來還明顯有點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麼事的村山這麼說著。


「總比現在這樣的妳,會好一點。」


大島優子離開村山彩希的視線以前是這麼說的。



村山彩希再次睜開眼睛,她沒想到夢見了醫生以後接下來又會夢到那段自己放棄自己接著被大島優子拯救的日子。



她看向了床頭的鬧鐘,時針依舊是像往常一樣指向了數字九,這一次她沒有讓自己變成了毛毛蟲,而是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撥了通電話給柏木由紀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接著簡單的收起行李,最後用手機先訂了回神奈川的車票。



有多久沒有回到神奈川了?她自己也有點不記得了,大概是從自己受傷以後,爸爸一臉擔憂地說了那就不要跳舞,回到老家讓爸媽養也沒關係的這種話以後。


現在回想起來,雖然知道爸爸是在擔心自己,但卻又莫名有一種自己絕對不會在這裡就結束的倔強。


神奈川離東京不遠,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距離,回到老家的時候連中午都還不到。村山的父母見她突然回來雖然驚訝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了句想吃些什麼以後就又各自忙碌了起來。



而她和父母簡單的寒暄幾句以後,便草草地回了房間,朝著書櫃的方向找起了她最在意的那樣東西。


在經過了幾輪的翻找以後,她終於拿出了一本看起來積了一些灰塵又厚重的相簿,她也不管封面上的灰塵是不是會沾到自己的手那樣快速地翻閱了起來。


「找到了。」她看著照片上站在她旁邊那個比她還要瘦小,留著一頭長髮而且笑容看起來沒有麼血色的少女。



她好想再見她一面,想讓她再對著自己說最喜歡自己跳舞的樣子。


村山彩希小心翼翼地將這張照片從相簿裡抽了出來,然後抓照片的一角跑到了自己媽媽的身邊,將照片遞到她的面前問她還記不記得照片上的人是誰。



「這不是岡田家的大女兒嗎?」只見村山媽媽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那個人,甚至還指了那個人旁邊另一個長得跟那個人有些相像但明顯氣色好很多的人說了那是岡田家的小女兒。


「岡田?就是住在隔壁那座城堡的那家人對嗎?」看著自己媽媽有印象的模樣讓村山忍不住地接著問了下去,並且又問了她還記不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對喔,就是隔壁那戶人家,那戶人家可和善了。」村山媽媽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開始說起了隔壁岡田家的事情,例如岡田太太看起來雖然高雅又端莊但又不會讓人覺得難以親近,還有岡田家的孩子們每一個性格都很好也都很有家教,但就是一直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讓村山彩希莫名著急了起來


「所以妳記不記得人家的名字嘛。」村山著急地搖著村山媽媽的手臂,好像希望可以得到什麼答案那樣。


只見她又多看了一眼照片以後就將照片還給了村山,又補了一句,「這已經太久以前了,我已經記不得這種事情了。」


在最後村山媽媽將村山彩希從廚房趕出去的時候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便又跟村山說了那孩子有一副很棒的歌喉,他們兩個小時候總是一個人跳舞另一個人在旁邊哼著歌幫忙伴奏。



村山彩希聽著媽媽這麼說著,好像又有什麼畫面浮現心頭,但像是有一塊毛玻璃擋在前面一樣模糊。



她就這樣走到了隔壁那戶看起來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所以看起來有點陳舊的豪宅,試圖想著能不能夠在這裡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她沿著大門走進去,小時候的記憶好像正跟著她的步伐一起,一步一步的重疊上,「我記得在這裡往左走的話......」她心裡這麼回想著,同時也往了左邊的庭院走了過去。


雖然看起來陳舊,但一切都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因為缺乏打理而讓草坪的雜草恣意生長的有些茂盛,不過村山卻感覺不是太在意,她看著庭院旁邊那扇將室內與戶外隔開的落地窗,有些忍不住地將手伸了過去。


喀—


因為拉動窗戶而讓鎖撞擊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庭院裡顯得更加明顯,村山像是一臉可惜的摸摸鼻子決定離開了空無一人的岡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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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奈川回來又過了大半年吧,一切都很上手,柏木和大島看著村山彩希的這個樣子覺得很是欣慰,跟先前的她比起來,看起來已經好了不少了。


雖然村山的生活就像是排定好了行程表的學生那樣,每天準時在同一個時間出現教課,接著下班以後也只是整理舞蹈教室,並沒有要跟大家一起去下班後的聚餐的想法,雖然不是最早離開舞蹈教室的人,但也絕對不是因為跟大家有約而留下來的那種人。



村山剛從神奈川回來的時候總是會默默看著窗外發呆或者是拿著一張看起來保存的很好但明顯已經有些年代的照片若有所思的,就算問她怎麼了,她也只是搖搖頭表示什麼都沒有並不需要擔心。


與此同時舞蹈教室的新生也讓村山逐漸地忙碌起來,也因此讓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再去想一些多餘的事情,她與岡田的合照就這樣被她夾在手機殼裡,沒有空翻出來看,但又像是護身符的存在那樣,靜靜的躺在手機殼的夾層裡。



新生裡面,不乏一些有天份又認真的孩子,其中最受到大家青睞的大概就是山內瑞葵。


雖然好像有點單純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小心思,但對於練習舞蹈這件事來說還是一心一意的。



「妳不覺得,那個山內很有妳以前的樣子嗎?」


大島優子久違的出現在柏木的舞蹈教室幫忙選拔可以參加舞蹈比賽的學生時,一看見山內瑞葵的樣子就這樣告訴了村山。


雖然早就知道山內是名認真的學生,但經過大島的提醒,讓村山不禁忍不住認真的盯著山內跳舞的樣子看。



有我以前的樣子嗎?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呢?



村山在心裡默默的想著,卻沒問出口,畢竟自己早就已經回不到過去的那個樣子了,或許現在好好指導學生,發掘更多有潛力的孩子可能會更好一些。



「但她沒有可沒有妳那麼臭屁哦。」大島看著村山認真盯著人家看,忍不住的笑著補充了這句話。



這句話可讓村山耳朵都紅了起來,那才不是臭屁,那個應該要叫做自信。



村山是個慢熱又內向的人,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跳舞的時候讓她產生的雀躍感是其他事情比不上的,從那個時候開始,跳舞就成為了她最喜歡的事情,也因為享受跳舞的模樣,所以總是會被大家說平時的她和跳舞時的她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ゆうちゃん跳舞的樣子看起來好快樂,我好喜歡看妳這種充滿活力還有希望的樣子。」



岡田說過的話就這樣突然浮現在自己的腦海裡,讓村山一瞬間沈默了下來,因為忙碌而淡忘了岡田的事,卻又在這種瞬間想起了對方。


對於岡田的記憶就像是拼圖那樣,慢慢地,一片一片的拼湊起來了,卻又有一些事情像是缺片了那樣,怎麼樣都找不到,也想不起來遺漏在哪裡了。



因為又不經意的想起岡田,所以又不小心地讓她佔滿了自己所有的思緒,所以連自己當天是怎麼結束課程還有怎麼到家都不記得了。



好想再和岡田見一面。



她一直想著,會不會再和她見到面,再和她聊一聊,再跳舞給她看,就可以讓自己再找回一次自己,那一個把舞蹈看作最重要的事情的自己。


雖然自己明明很清楚,舞蹈不是不重要了,而是自己沒有能力將它看得那麼重要了。


但她還是想見岡田一面,甚至是有點搞不清楚,是想見到她,還是想從她身上得到力量。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夏天,在週末前最後的上班日到便利商店買冰來吃好像變成了什麼例行公事那般。


她像往常一樣靠在便利商店門口旁的欄杆,看著舞蹈教室的門口吃著冰。



自從上次大島優子告訴村山,山內很有她以前的模樣以後,她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將自己所會的事情都教給了山內瑞葵。


包括了對待舞蹈教室的禮儀還有對於跳舞這件事的熱情。



而山內瑞葵也不負村山和大島的期望,朝著他們期望中的模樣持續成長著。


「總有一天,小葵會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的吧。」村山輕咬了一口手上的冰棒以後,如此想著。


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她拿出了手機,在行事曆上標示著「舞蹈比賽」的那個日子又增加了一個未命名的代辦事項。


「如果小葵這次得名的話...就差不多可以了吧。」


她一邊想著,一邊把冰棒最後殘留的一小口冰咬下,最後將寫著「再接再厲」的冰棒棍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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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麼都儘量點,今天我和村山老師請客!」本來跟著柏木一起興奮的舉杯的村山聽到了柏木由紀這麼說著,眼神突然驚恐了一下的看向對方。


而柏木像是早就料到村山會有這種反應似的,又笑著跟她說自己只是開玩笑的,但又強調了一次真的想吃什麼都儘量點沒有關係,她自己會請客的。



小小的家庭餐廳因為有了村山他們一行人而顯得熱鬧非凡。今天是山內的慶功宴,本來柏木由紀是想要找一間居酒屋讓大家痛快地喝一波的,但因為山內和她的同期生尚未成年的關係,只好將地點改到了老少咸宜的家庭餐廳。


雖然看著山內瑞葵成長的模樣,大家早就已經預料到山內會成為這次全國大賽的冠軍,但實際上真的獲得冠軍時,大家還是覺得非常驚訝也非常感動。也因為自己是山內的指導老師,所以大家不只對著山內祝賀也不停稱讚著村山,她們都說山內能夠如此,都是因為有村山的關係。


向來臉皮薄的村山聽著大家這麼說,雖然心裡覺得高興,但臉頰與耳朵傳來的熱感讓她更急迫的覺得必須先讓自己「退燒」才可以。


從廁所洗了把臉,讓自己稍微冷靜以後回到座位上以後,大家的話題好像也不再圍繞在她們兩人身上,而是開始聊起了一些舞蹈教室的日常。


平時只有在十分親近的人面前才會顯得活潑的村山,此時就像往常一樣靜靜地聽著學生們說,然後偶爾回以一笑表示自己有在聽。


突然手機傳來的震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發現是篠崎傳來的祝賀訊息,還有約她一起喝一杯的邀請。


雖然村山並不是喜歡在外喝酒的類型,但這種久違的時刻大概是可以稍微放縱一下的吧?村山並沒有多加考慮就決定答應了篠崎的邀請。


在送走了學生以後,村山飛速地前往和篠崎她們聚會時總會去的那家居酒屋。等到了以後才發現篠崎她們已經喝開了,村山只好以太晚到的原因補喝了幾杯。


「沒想到會有人跟妳一樣優秀。」篠崎彩奈紅著臉的靠在村山肩膀,漫不經心的說著,左手還拿著還有半杯的生啤酒準備繼續喝下去。


相比篠崎的樣子,在一旁看起來清醒許多的茂木忍聽見了篠崎的話也忍不住贊同了她說的話。


看著兩人的村山,似乎好像想說什麼,但最後也只是抿了抿嘴唇以後,歪頭的笑了一笑,像往常和他們待在一起時,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就會看起來有點呆萌的模樣。



村山原本也曾經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很優秀的。



曾經。






等到再次回神時,村山又回到家了,看著窗外已經亮起的微光,她試著回想,但只記得自己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無異的與同期喝了一杯又一杯。


村山坐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客廳裡,而腦海裡茂木爽朗的笑聲,篠崎有些狡譎的笑容,還有大島不停勸酒的樣子,都像是五分鐘前才剛發生一樣。



她想起了離開居酒屋之前,她們三個看著自己說的那句



「妳很棒了。」



我很棒了嗎?



村山摩挲著雙手,看起來就像是在取暖一樣,但正處於一年當中最熱的時期,這種動作在現在看起來比較像是在安撫自己,告訴自己一切都沒事的那樣。



她拿起手機,打開行事曆,看著標註著舞蹈比賽的那天已經變成了昨天,便順手將舞蹈比賽的註記改成了「已完成」。



「那就剩下一件未完成的待辦事項了。」她離開了沙發,並且隨手整理了幾樣看起來比較重要的行李以後就又出了門。



 

因為是清晨的緣故,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只有零星幾個看起來是在晨跑的人喘著氣與村山擦肩而過。



村山看起來漫不在意,她只是慢慢的走在路上,看著周圍的風景,像是要把這些街景全部刻進腦海裡那樣,每一寸都認真的看著。



最後是她的目的地,那個她從小訓練的舞蹈教室。



大概有一年的時間沒有來到這裡了吧,畢竟到了柏木那裡工作以後就沒空再回到這個地方了。


村山照慣例的對著舞蹈教室鞠了躬以後就走進了這個雖然久違但是永遠不會生疏的地方。她沿著教室走了一圈,走到了因為有點老舊而會發出吱呀聲的木地板上時,不禁笑了起來,「居然一直都沒有修嗎?」


最後她在地板上貼著0號的位子停了下來。


0號位是舞台的中心位置,但她並不是很喜歡這個中心位置,因為對她來說,只要認真跳舞,心裡面有著對舞蹈的熱忱,不管站在哪裡都是0號位。


她看著鏡子裡也站在0號位的自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拿起了手機,在自己的音樂播放清單裡開始翻找了起來,最後終於找到了那首,她當初比賽時用的曲子。



村山按下播放鍵,任由曲子一遍遍的重複播放著,自己也像是本能那樣一遍遍的跟著舞動著,只可惜膝蓋傳來的疼痛感也隨著她的舞蹈動作一陣一陣的抽痛起來。




在最後的結尾動作,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地笑了出來,雖然她有點分不清這個笑容的心情,只覺得有一種澀澀的感覺溢出。



她拿起了手機那張好幾個禮拜前就訂好了的往山梨縣的單程車票,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最後深深的鞠了躬,90度的那種,有一種在告訴自己「辛苦了」的感覺。




/


 

「好冷。」



從東京都到山梨縣,大約兩小時的車程,再從山梨到達她現在待的地方大約又花了一兩個小時,村山只穿件用來擋紫外線的薄外套,對於這種樹長得一棵比一棵還高,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來說,有些過於單薄。



但村山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徑直的往內部走去,直到自己已經累到走不動了才停下來。


她看著這裡有點陰森,卻因為有滿滿參天巨木而看起來有點壯觀的樣子有些出了神。


村山找了一個看起來比較乾燥,苔蘚也比較少的地方坐了下來,雖然手機電量還充足,但沒有訊號也無法分辨方位在此時大概就像是帶了塊廢鐵在身上。


她將手機殼裡那張和岡田的合照抽了出來,用力的盯著岡田的臉看著



「真的好想再見妳一面。」



村山小聲的嘀咕著,雖然她已經很清楚,在這種地方是不可能會見到任何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有些睏了起來,眼皮也像是負載了許多事物一樣變得沈重起來。


也因為閉上了眼睛而讓其他的感官變得敏銳起來,像是風輕撫自己的感覺,還有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都在此時變得清晰了起來。



大概就到這裡為止了吧,村山彩希在心裡這麼想著。



而樹葉的沙沙聲也同時停了下來


「在這裡睡覺,是會著涼的哦。」


突然傳來的陌生聲音讓村山倏地清醒,與面前突然出現,那個有著淡褐色眼眸的人對上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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